刁亦男:做兼具商业性和作者性的电影
除非是电影宣传期,刁亦男鲜少在媒体上露面,也极少出现在大众与影迷的视野中。此次作为大师班的青年导师,刁亦男应邀参加平遥国际电影展,与青年创作者和影迷进行交流。影展也特别播映了他的去年上映的最新作品《南方车站的聚会》。这部入围了第72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作品,依然延续了刁亦男钟爱的黑色电影类型,并在风格化上做出了进一步尝试;但另一方面,影片在叙事上融入了侦探、悬疑、动作等元素,并启用了胡歌这样颇有票房号召力的明星。影片最终在国内获得了2亿余元的票房,且目前已发行至全球30多个国家和地区,对艺术电影来说,已然是不错的成绩。
谈到平遥电影展,刁亦男将其形容为电影人的“围炉夜话”。他认为,在这样一个北方小城,因为国际电影展的举办,传统与现代有了一个连接,也给这个地方带来了不同的质感。他说:“早上进到电影宫,就好像穿越了一样,觉得特别像我带着第一部片子到鹿特丹电影节。它也是在一个很大的建筑里面,有很多年轻人在排队买票看电影,气氛非常好。”而电影展的重要之处在于给人们提供精神上的滋养,“在这个平台上你可以看到更多电影,看到世界各地不同的思想、文化。人们是怎么去判断什么是悲伤,什么是幸福,悲伤和幸福的标准也不一样,世界上存在多元的生活状态,我们是不是能够理解。”刁亦男说。
2020平遥电影展刁亦男大师班
在平遥电影展的大师班上,借由东道主贾樟柯的提问,刁亦男回顾了自己作为导演的成长历程,也分享了不少创作心得。尽管人们提起“第六代”时,并不会第一时间提到刁亦男的名字,但他基本上算是第六代导演的同代人。1990年代初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后,刁亦男最初以编剧的身份进入影视行业。早期他曾与张杨、张一白、蔡尚君等导演合作,参与过《洗澡》《爱情麻辣烫》《将爱情进行到底》等影视剧的编剧工作。因为想更充分地表达及挑战自我,2003年起刁亦男转型做导演,拍摄了首部剧情长片《制服》,并一举摘得第22届温哥华电影节最佳影片“龙虎奖”。《制服》由贾樟柯担任艺术顾问,且使用了贾导的部分创作班底;在制作上,影片也延续了第六代的模式,独立制作且通过国际电影节、海外发行回收成本。之后,刁亦男以同样独立制作的方式拍摄了《夜车》。
从《夜车》到《白日焰火》,刁亦男经历了一次创作转型:不仅是从独立创作转向市场化制作,也在影片叙事与风格上使用和借鉴了黑色电影的类型元素,并开始使用有一定知名度的演员。而此次制作模式与风格类型上的转型,其背后是海外资本退潮、中国电影市场崛起大背景下,个体创作者在经过反复思考与自省之后,尝试与探索出的新路径。而对刁亦男来说,更重要的是如何在面对资本与市场、让作品贴近流行文化的同时,不失掉其中的作者性与批判性。他坦言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中间也经历过迷茫,那时一些理论书籍给了他启发,帮他建立起信心,并且确认自己依然在严肃表达的轨迹之上。
《白日焰火》的转型可谓是相当成功,不仅在柏林电影节摘得“金银双熊”,且在国内收获了过亿的票房,创造了当时艺术电影在国内院线的最好票房成绩。对刁亦男来说,这些成绩更重要的作用是让他确认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该片剧本三次易稿、前后历经七年的创作过程也让刁亦男找到了黑色电影这一类型。
黑色电影这一概念,最早由法国评论家提出,是对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美国电影中新出现的、融合了谋杀、侦探、犯罪等元素的一批作品的命名。之后,这个诞生于跨文化接受中的类型概念在全世界范围流行开来,并成为了一种国际化的类型。刁亦男选择黑色电影,因为它一方面是关照现实生活,同时又亲近和接纳风格,与表现主义相关。“当你怀疑一切主义的时候,风格就成了你的某种武器和手段,你的某种姿态。从这些角度来讲,流行、风格都是被黑色电影所接纳的。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做一个既有流行商业性、同时也能实现作者化表达的电影。”刁亦男进一步解释:“黑色电影本身是对世界生活的严肃关照。它是在写男人和女人,写背叛,写贫富。更重要的是,它又是作者自我内心里的一个梦,是在现实和梦的边缘游走的一种类型。从创作的角度来讲,它更过瘾。”
《白日焰火》《南方车站的聚会》可以说是近年来出现在中国电影市场的新类型:启用明星演员、采用偏类型化的叙事,故事充满悬念和张力,但其中偶现的一些细节,看似无用,却又构成最作者性的表达:像是《白日焰火》里出现在居委会楼道的马,或是《南方车站的聚会》中的夜晚动物园。如果说类型总是在工业制作、销售和消费三者互动之间建构的,这两部作品的成功,也让青年创作者看到了在商业片与艺术片二元对立之外的另一种可能性。事实上,在今年某些针对青年导演的创投论坛中,也出现了大比例的类型片项目。不少青年导演都选择以类型叙事开启自己的创作之路,希望能在资方、市场与个人表达之间找到某种平衡。